临沂办案之行纪实

临沂办案之行纪实

2007-11-29 13:17:29作者：杨在明 段福惠　摘自：　编辑：段福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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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临沂，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支美丽动听的歌曲：“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高粱那个红哎，稻花那个香……”沂蒙山是个革命老区，这支婉转悠扬、脍炙人口、令人赏心悦目的歌曲曾经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广泛传唱。流传了几十年，已经成了经典曲目，久唱不衰。歌中唱到的风景秀丽的沂蒙山就位于山东省的临沂市。
2007年的夏天，临沂市芝麻墩镇农民王文生所在的村庄因建设经济开发区正在征地拆迁，我作为他的代理律师，去了案发地。路上我脑海里回响着的仍然是那支清脆响亮的沂蒙山小调。临沂革命老区，曾经涌现出许许多多的英雄人物。那里的山一定很美，那里的水一定很清，那里的人一定很好。
果然当我们走近沂河时，景色怡人、风光旖旎。沂河的水很清，夹岸垂柳，枝叶繁茂，在微风中摇曳着婆娑的身姿，水面上划起一道道波纹。这里交通发达，公路畅通、通了铁路、还有机场，可谓风水宝地。也正是由于它是个宝地，所以被某些人看上了，要建开发区，于是老百姓遭遇上了拆迁。
据当事人说，开发区项目涉及13万亩土地，十几个村庄。这么大规模的拆迁，却没有看到过任何的拆迁公告，也没有任何的协议，一分钱补偿也没有。拆迁已经进入了强拆阶段，非常紧急，我和张志同、崔师振三位律师急忙赶到芝麻墩镇王文生的家里。目睹了当地的拆迁情况，许多房子已经被推倒，到处是满目疮痍、一片狼藉，和周围秀丽的风景极不相称。村里绝大多数都是二三层的楼房，花费了十几万、甚至是几十万，是用了一生的积蓄建起来的。规划整齐的楼房，一个个充满温馨的农家小院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
一进临沂：一路调查走访，中途遭遇跟踪
事不宜迟，第二天，我们就急忙赶到指挥庄的村委会，欲进行详细的了解，接待人是村支书郁书记。我们说明来意，并询问拆迁所依据的具体的文件，郁书记几句简单的寒暄后，对此问题却避而不答，也不出示任何文件。过了不大会儿，芝麻墩镇党委副书记兼人大主任高书记突然到来。不过说当地的拆迁完全合法、符合当地的政策，建设经济技术开发区，大力发展经济，建设居民住宅楼，是一件造福人民的好事情，是件惠泽子孙万代的好事情。还声称当地绝大多数居民对拆迁都很满意，只有极少数的较顽固的居民不理解。高书记侃侃而谈，听其一席话，感觉似乎很振奋人心的一种事情，这和当事人讲的大相径庭。但当我问其拆迁的相关手续和文件时，高书记却遮遮掩掩，回避话题。为了进一步了解拆迁的真实情况，我们乘车来到了指挥庄的邻村。见到了该村支书刘书记，刘书记的介绍和上述芝麻墩村高书记十分相似，如出一辙，仍然是说拆迁建房很受老百姓拥护，而且他本人因此还受到了表彰，对其本人的先进事迹，当地多家报纸进行了报道。待我问其拆迁法律手续和文件时，则避而不谈。离开时，高书记和郁书记极力挽留我们，请求共进午餐，被我们婉言谢绝。
为什么一提起拆迁的合法手续，调查走访的三位书记，指挥庄郁书记、邻村支书刘书记、芝麻墩镇的高书记，都不愿谈起。而且也不出示任何的文件。如果真的如其所说，拆迁是合法的，是为了造福于当地的老百姓，是为了发展工业，是为了改善村民的居住条件，大多数老百姓都欢欣鼓舞，这么光辉伟大的事情。为什么一谈到法律手续和文件，好像是揭开他们的伤疤一样，他们退避三舍、遮遮掩掩、缄口不语。因此不得不怀疑：拆迁当中肯定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肯定有违规的操作，肯定有损害老百姓利益的违法行为！
为了了解到拆迁的真正事实和其真实的面目。必须还要做进一步的调查走访。既然在村和镇无法得到任何信息。我们只好到他们的上级政府，我们决定去临沂市经济开发区有关部门。因此到了开发区政府，期望能在开发区的建设局、土地局、规划局找到资料，得到真实可靠的信息。然而当我们问到拆迁手续和文件时，几个部门却相互推诿、相互搪塞，最后打发到开发区办公室。而办公室接待人员却说：调查需要领导同意和审批。于是只好等待。时隔不久，芝麻墩镇的高书记出现了，声称要和我谈谈，还许诺芝麻墩镇办事处的周书记能提供我们需要的材料。于是又我们随其到了芝麻墩镇政府办公大楼。但是一直都是高书记和郁书记在谈，始终未见到所谓的周书记的身影，高书记告诉我们周书记在开会，让我们继续等待。就在我们耐心等待的过程中，高书记突然要查验我们的证件，我们很有礼貌的予以配合，把律师证出示给其看。我们等了足足两个多小时，但一直未有人出面来和我们谈。后来郁书记和代表开发区的律师史律师始终在谈他们拆迁的合法，还有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至于我们要求的合法的文件和手续，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回避。我见其根本无配合的诚意，于是取回了律师证，离开了办事处。
就在我们刚刚走出办事处不远时，我发现后面有三辆小轿车在尾随跟踪我们，其中有一辆白色无牌照的小汽车。一直忽隐忽现，跟踪我们到临沂市政府。于是我更加断定：拆迁肯定有问题。更加增加了进行彻底查实的决心。
次日，我们感到了临沂市国土局，接待我们是孙科长。他向我们介绍了开发区土地审批的相关政策，很委婉了泄露了在土地审批中的一些不规范的现象。声称开发区开发的均是荒地，是以荒地上报的，并说地方政府也有自己的苦衷。从这位孙科长的口中，我知道，开发区的土地是以盐碱地进行谎报的。根本没有开发的手续和材料，或者就是伪造的材料，或者就是违法的材料。“荒地”？“盐碱地”？我分明看见还有一些有幸被推土机遗漏的角落，幸存下来的庄稼郁郁葱葱，非常茂盛。调查到此，我总算了解到了一些最实质性的问题。可是就在当日下午，我收到了许多恐吓短信和电话，从其言辞足以看出他们对我们律师已经恨之入骨、气急败坏，就在去往国土局的路上，发现有人对我们进行拍照。我明显意识到，我们的人身安全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威胁。由此也更加意识到当地土地违法的严重性。为了顺利办案和自身人身安全，我向临沂市公安局局长刘杰写了一封信，请求公安机关保障我们的人身安全，对违法拆迁行为进行制止。因为他们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刑法，甚至构成了犯罪，应该属于公安机关的职责范围，隶属于公安机关的管辖范围。此信件被转到了临沂市开发区公安分局。在我离开指挥庄的时候，我写信给村委会，要求务必停止一切拆迁行为，若真的要拆，必须要具备合法的手续。郁书记看到后，三番五次的打电话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直言重申我的观点：必须停止一切违法行为！就在我离开临沂刚到济南时，我接到了临沂开发区分局负责人的电话，要求与我见面谈话。我告诉他我已身在济南，过两天再谈，具体时间再约定。
二进临沂：痛骂狗官、深陷囹圄
回到北京不久，临沂市芝麻墩镇指挥庄的委托人告诉我当地的房屋正在被强拆，情况十分紧急，气焰非常嚣张，老百姓敢怒不敢言，请求我们火速前往。为了保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为了进一步调查核实相关事实，我和张志同律师及记者田野先生一行三人又来到了临沂。
来到临沂的当天，我就与临沂开发区公安分局联系，并重申我们的请求：要求保护我们在当地的人身安全，制止非法强拆老百姓房屋的行为。公安分局负责人答应及时向局长汇报。次日早上八点多，我们开始往当事人王文生家里赶。将要到时，远远望见黑压压的聚集了许多人，原来村民的房屋正在被强拆。十分漂亮的一座座小独楼，在挖掘机、推土机轰隆隆的响声中和村民的哀嚎声中倒下，正在从南往北赶进。到处是残垣断壁、尘土飞扬，场面惨不忍睹，强拆行为疯狂至极。办了这么多拆迁案件，见过那么多的现场，这么大规模的非法强拆，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的心情非常沉重。到王文生的家里，我们赶紧爬到二层小楼上，抓紧时间录像。正当此时，看到高书记带领大批人马，包括所谓的“城管”、“制服”、“政府官员”，还有许多不明身份的社会闲杂人员，正在强拆王文生家南边的村民的房屋。高主任发现我们在录像，火速朝我们赶来。为了保存证据，我们急忙回到房间里，关上房门，保存好了录像材料。“砰砰砰”，敲门声响了三下，王文生七十多岁的老父亲王大爷朝我们喊：说高书记要进来和我们谈。我们自然不想让其进来，害怕我们的当事人受到他们的伤害。“砰砰砰、砰砰砰……”，敲门声和王大爷的哀求声在持续。我们只好打开门让其进来，就在高书记进来的瞬间，我们发现门外站满了人，一张张充满杀气的脸。于是赶紧关了门。高书记进来就质问田野记者，并让其出示记者身份证明，语气很不友善，是在教训记者。田野出示了记者证，高书记反而说是伪造的。田野进行了有力的驳斥。我问高书记：“既然你进来是想和我谈的，那我们就谈谈吧。”谁知，他板着一张阴沉的脸，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说：“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对其痛斥：“你这个够东西，***的败类，真给人民政府丢脸！”。看到我们真的被激怒了，高书记打电话给外面的人高呼：“律师骂人了、律师骂人了……”。当时气氛非常激烈，僵持了一段时间，门砰砰砰又响了三下，在王大爷的再次哀求下，门被打开了，一下就闪进了一大批警察。
警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和张志同律师及田野记者带走了，我们让他们出示合法手续，他们只是很快亮了一下他们的警官证。当时场面十分混乱，我们被人挟持在前面，张律师在后面被几个警察押着。在吵杂的声音中，一个声音很响亮：“律师手里有录音笔，赶紧抢。”张律师还没来得及把录音笔藏起来，就有不明身份的两个人过来抢，在争执的过程中，张律师的胸口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录音笔被抢走了，手被抓的鲜血直流。这时又有人喊：“快点跑、快点跑……”于是那些打手都跑掉了。然而当时押我们的警察对此却熟视无睹，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我们精心准备的证据就这样消失了。我们被带到一个临时的监狱，里面阴沉沉的，脚镣、手铐一应俱全。把我们关了九个多小时，一直有警察把守，也不询问我们，正值炎热的夏季，不给我们喝水，也不给我们吃饭。在我们的要求下，才勉强给了一瓶水，我们要求询问，警察才走过场似的简单问了几句，我们要求他们按法律规定出具询问笔录，他们拒不出示。在我被关押的九个小时里，我没有丝毫的恐惧，我在想王文生家里是否安全？七十多岁高龄的王大爷是否安全？他们家人有没有受到伤害？当时我们在其家里时，王大爷为什么苦苦哀求我们开门，让高书记进来，后来又要求我们开门，进来了一批警察。难道他不知道那些人进来以后有危险？他肯定知道。我推测肯地是有人在哄骗或者威胁他，不然他不会让我们开门的。
夜里十一点多钟，我们被释放了出来。已经是深夜了，指挥庄的村民问讯赶来，给我们送来了吃的：包子、大饼、香肠和牛奶，顿时我们热泪盈眶。这时我们得知，就在我们被警察带走的路上，王家的房子被推到了，我们的录像资料也被永远地埋在了废墟中……当时的感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王家一家人的房子，是他们积攒了一生的积蓄盖起来的，非常漂亮的二层小楼，建设的整齐俨然。没有得到任何的补偿，没有签订任何的协议，就这样被强行推到了。可以想象得到当时在家的王大爷，心里是何等的痛苦，那么大年纪的老人怎么能承受得了如此打击。作为他的律师，我义愤填膺，心中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我暗下决心：豁出去了，不敢遇到多大的危险和困难，我一定要帮他们维权到底。“咬定真理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次日一大早，我们就在指挥庄走访调查，看到了一户人家老老少少四口人，居住在一个临时搭建的破旧不堪的窝棚里，就撘在他们被强行推倒的房屋旁边。当时的天气非常炎热，没有水、没有电，在这非人的条件下，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当日，我们还听到了一位遭遇非法强拆的老太太，已经七十八岁高龄了，由于反抗，被推倒在马路中间，在炎炎烈日下，暴晒了两个小时，险些造成生命危险。如此残暴行径简直就是法西斯暴行。我们听到了指挥庄绝大多数村民的哀苦的声音。对村、镇及开发区政府这种不签协议、不予补偿，不经任何法律程序就强拆的行为，对这种简直赤裸裸的抢劫行为，非常愤慨，但是他们感怒不感言。
三进临沂：纯朴百姓突然下跪；机智周旋虎口脱险
第三次去临沂，是我和张志同律师及新京报的三名记者：张小玲、祝莉和李媛媛。再次到了临沂市芝麻墩镇指挥庄村，进行调查走访，跟踪观察事件的进展。就在我们调查的时候，遇见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大爷，说到动情之处，老泪纵横，扑通跪倒在我的面前，跟我说：“我们没有田，没有家了，救救我们吧，你真是我们遇到的好人”。这令我措手不及，赶紧搀扶起老大爷，在场的人无不感动的留下了热泪。看到当地衣衫褴褛的老百姓，看到一张张痛苦绝望的脸庞，看到他们无助近乎绝望的眼神，我们的心里在流泪。作为律师，我责无旁贷，我要尽一切合法的手段，维护他们的合法权利，取回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让那些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受到法律的制裁！
正在我们走访时，以高书记为首的几位村干部，来到了我们的面前，又要阻止我们的调查工作，我们自然是当仁不让，相持了许久，情况非常紧张。不知道他们这次又要采取什么卑劣的手段，又要运用什么的阴谋诡计来对付我们，高的出现预示着危险又要再一次的到来。但是作为一名律师，一名有良知、有正义感、有责任感的律师，我不能有丝毫的退缩。心里再次坚定了信念，总结了上次的教训，我们一边继续调查，一边转移资料。当天我们还去了指挥庄邻村另外四位当事人的家里。看到他们经营的红红火火的养殖场已经被强拆的不成样子。我们在现场拍照、采访当事人，他们无一不痛哭流涕，无不感叹、愤恨，但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场面催人泪下，使我们不忍心再问下去。
正当我们对他们充满了无限感慨和同情的时候，该村的村支书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厉声质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回答说：“这是我们律师正当的工作”。村支书则说，我们要向上汇报。这时我们已经明显感觉到我们又受到了当地政府的威胁，我们的处境已经很危险。考虑到与我们同行的的几位女记者，我们决定暂时离开，就在我们刚出村的一个岔路口，被几辆车围堵起来，为首的是一辆十分豪华的轿车。镇党委书记周书记和其律师史律师说要和我们谈谈。我便说：“既要谈，何必挡路？”于是决定找个地方，来到了我们居住的宾馆。周书记对拆迁补偿和强拆问题只字不提，反而一再叙述他和其他工作人员工作如何不易，如何辛苦。而且还纠问我为何要骂高书记。我义正严词的告诉他：骂他是应该的，对这样祸害人民的官员，老百姓何止要骂，还要使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当时也在场的他们的史律师也未出具任何具体的法律意见。时间到了中午，我们在餐厅就餐的时候，周书记一行人就在餐厅的另一处，窃窃私语，估计又在出谋划策，研究怎么对付我们，直到下午两点钟，他们方才离去。
如果拆迁没有任何的问题，他们为什么总是遮遮掩掩，避而不谈，而且对我们律师百般阻扰。这就表明，里面大有文章，肯地有许多不肯告人的秘密。还有那些村委会的干部，本来是应该代表村民的利益，为村民伸张正义的，按照法律规定村委会是农民的自治性组织。然而事实上，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一级政府，与拆迁方勾结，残害欺压村民。这里面肯地有利益在驱使，不然在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何以如此胆大妄为？虽然我明白调查此案还要遇到更多的阻力和危险，但是作为一位律师，一位有职业道德的律师，一位充满正义感和责任心的律师，我丝毫不能退缩，我要继续调查该案，我相信正义会战胜邪恶，真理的光芒是遮不住的，真相终将会大白于天下。
回来时我们又经过了沂河，原本美丽的沂河感觉不再美丽，哗哗哗的流水声，仿佛是沂河两岸老百姓呜咽地哭泣声，那么的低沉、那么的哀怨、那么的悲伤……

全国发生这么数不胜数的违法拆迁，中央政府难道真的看不到听不到吗。如果真这样，***还是原来哪个给人民打天下的***吗？